月考对大多数高一学生无异当头一棒,他们每个人进卢中之前,都有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,是老师同学眼中的三好学生,心中充满了优越感。但考试的规则终究要分出三六九等,眼睁睁看着自己从神坛跌落到中或差的名次,实在太受打击,连续几天教室里的气氛一片凝重,大部份人神情萎靡不振,李老师好话歹话说尽,却收效甚微。
校方按惯例为鼓舞士气,决定举办一场运动会,奖品丰富,但凡参加者皆能阳光普照到。
李老师为让更多的同学参加比赛,每人只允许报名一项运动,孙娇娇原想大显身手的,却无了用武之地,左思右虑报名四百米跑。
梁鹂对运动会没啥兴趣,就想安静的在底下当个观众,李老师统计报名人数后,拔高嗓门喊:“女子两百米跑,有没有人参加?还有谁一项没参加的?举举手!”
他环顾四周:“张元,侬参加啥项目?”一个胖乎乎的女生道:“扔铅球!老师能不能换个项目,昨天差点砸在脚面上,成为残疾人。”
李老师假装没听见:“苟兰兰,侬参加啥项目?”“跳远,老师,我跳的一点都不远,我想参加撑竿跳!”
“没关系。重在参与嘛!”李老师想侬还撑竿跳,到时不晓谁撑谁哩,又喊:“吴梅,吴梅侬参加两百米!”
“我前一阵崴了脚、医生讲骨裂,不好跑跑跳跳。”
王柳毫不留情揭穿她:“还骨裂,中午抢菜汤时,她跑的比谁都快。”梁鹂捂嘴笑着。
李老师注意力被吸引过来:“王柳……?”
“报告老师,我是跳远。”不待问完,她答的理直气壮,李老师眼一瞟扫:“梁鹂,梁鹂侬参加啥项目?”低头查着报名册一目十行,果然是一条漏网之鱼,一拍桌子定音:“梁鹂,女子两百米跑。”
梁鹂其实跑步还可以,源于小时候在新疆,妈妈是毛纺厂女工,爸爸是大修厂工程师,天天上班忙得没日没休,她就和伙伴们满戈壁滩撒野,骑骆驼,摘沙枣、爬胡杨,下河玩水摸鱼,但新疆的天孩子的脸,前时还碧空万理,突然就阴云密布,飞沙走石,碗大的冰雹随时掷下,她们用纱巾围住脸,摒住呼吸、撒丫子地往家跑,恨不能生出四只脚来。简直是生死时速,跑到半途,遇到着急的家长们来寻,回去多数要吃一顿生活揍一顿,委屈却也不在意。注意力全被窗外落下的冰雹吸引住,像石头,把搭的棚子都砸塌了,大人孩子都庆幸,跑得快,有命活。
她就是这样练出来的。
冬天的上海阴丝丝冷,操场旁边几棵古树落得片叶不剩,枝桠朝天,像一只大手伸展屈张,有种说不出的苍凉意味。
体育课上,老师带着她们操练比赛项目,梁鹂脱掉校服,仅穿一件粉白的绒线衫,绒线衫有弹性,紧贴身体,勾勒出起伏的线条。不由暗自打量孙娇娇她们,同样是脱掉校服,却一点都不显山露水,她打算还是把校服穿回来,蒋老师已经掐着表吹哨子催她过去,要开始测试了。
操场另一边,高二(三)班也在上体育课,热身后就让他们自由活动,篮球场地被附近外校借用,陈宏森乔宇和他们都相熟,一起热火朝天的打了半节课,满头大汗地喘着气,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喝水休息,看着另一班的女生运动。
李多程忽然朝陈宏森横眼睛,呶呶嘴笑道:“快看,那不是梁鹂么?”
“谁是梁鹂?”外校有个名叫薛松的学生追问,他人高马大,篮球打的不错,和陈宏森组对打过市比赛,但学习一般,混社会,喜欢谈女朋友,家里有些财力。
李多程道:“我们卢中校花。”陈宏森瞪他一眼:“闭嘴。”乔宇用毛巾擦汗,没有说话。
陈宏森拿过盐汽水拧开喝着,一声哨响,就见梁鹂甩开手脚飞快地跑起来,她比旁的女生高一些,长腿纤细,就更引人注目,越来越近,要从他们面前跑过,她剪得童花头,额上整齐的刘海被风撩拨成两撇人字形,大黑眼睛,脸庞从腮边泛起红晕,肥嘟嘟的嘴唇一噘一抿,像一块夹着蜜桃软心的水果硬糖,这还不算,陈宏森视线往下移了移,差点喷出鼻血,这刺激来得猝不及防,他实在没想到梁鹂的身材这么凶猛……一众沉默地能听见风打树梢的声音,眼睛齐刷刷盯着远去的背影,其中也包括乔宇。
外校几个先接头交耳,暧昧地笑起来,薛松吹个口哨,问陈宏森:“那个梁鹂是几班的?不愧是校花,买相好,身材也哈灵非常好!”
陈宏森懒理睬,继续喝他的盐汽水,薛松不死心,又问李多程,李多程瞟过陈宏森的脸色,不答只道:“侬问这个做啥?”
薛松笑道:“我要追求她!方才从我前面跑过时,她那两只兔子一跳一跳,跳得我反应老大,起得高…….待成了我的女朋友,我定要好好揉揉伊……”荤话怎么龌龊怎么来,引得和他来的一帮子人嗤嗤乱笑。
陈宏森面无表情,一直沉默的乔宇突然道:“你想和卢中校花谈恋爱?也不是不可以,先赢了我们手中的篮球再说。”
薛松诧异地看着他,咧嘴嘲讽:“侬是哪来的葱!”又挑衅陈宏森:“来么?一局定输赢!”
陈宏森不紧不慢站起身,冷笑道:“来呀,为啥不来?”
梁鹂跑完两百米,蒋老师掐表讲还可以再跑快些,她穿好校服,和大家一起自由活动,过来个姓肖的体育老师,两人站在操场边说话。
不过片刻辰光,一个男生气喘吁吁奔来,一面叫:“肖老师,他们打起来啦!”
那位肖老师连忙往回跑,蒋老师怕出事也跟着去了,梁鹂她们想看热闹,到跟前便见乱成一团,拉架的拉架,推搡的推搡,陈宏森胳臂被人拽着,一脚一脚却很扎实的往倒地的人腰腹上踹,嘴里骂道:“我让侬反应老大,我让侬起得高,被我看到一次揍一次。”地上的人自顾哀嚎,打着滚躲避。
梁鹂看得惊呆了,不经意发现乔宇站在旁边,面庞也挂了彩,他没有再动手,但神情是充满戾气的。